「地方志」夏港风味之夏港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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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羊肉这个名词，已经许久，人们失去了记忆的一幅场景：叼着香烟的中年人，身体放松（每一个关节都似乎懒洋洋的），在太阳底下温和地站着。他几乎快完成一件艺术品，在旁观他辛劳后带着汗水气息的作品。又似乎如临大敌，眉头紧锁，作品远没有完成，还需要他去做最紧要的一件事，用最熟练的手解开这件作品最神秘的部分——那热乎乎的、带着青草味道的柔弱的躯体。江南的下午是悲伤而又温情的，牺牲与享用同时在尘土轻扬的空气中进行，无人去注意那琴弦拉动时青草颤动的身躯。太阳底下没有新事，只是一点悲伤的记忆：柔弱的，仿佛是夏港河那静静流动的水。

于是锅盖打开了，冒着热气，我记得夏港乡下有的人家这样的锅子在夏季时供孩子洗澡，到了冬天它就用来烹制羊肉。开水要烧到一定的温度，热气让人的脸变得模糊。当一只柔弱的羊，它的身躯看上去渺小、可怜的时候，它就被放进了锅里，发出没有声音的低语，然后由主人左右搅动，经过初次的涮洗以后，柔软的羊开始变得微熟，其余的工序便一道道地做了出来。

讲述这样的过程是残酷的，但江南的温情与柔美却与冬日的羊肉密不可分，忘却与回味是日常生活的两个部分。几个中年人温一壶黑酒，穿着厚厚的毛线衣在吃羊肉，他们不赞叹，甚至没有什么交流，只是静静地、仔细地食用。他们每年冬天都来这里，同时把岸边的柳树、柳树下的河流、河流中的鸭鹅，以及四处的风景泡在酒里，就着带一点膻味的羊肉，渡过整整一二个小时。

羊肉的味觉从来与诗，尤其是唐诗渊源深厚，可以举出一长串的食客名字：岑参、李白、庄南杰、柳宗元，它是与酒一同齐名的佳肴，但与白酒不同，它温暖人最柔软的腹部，不是飞翔在高高的树梢，而是与江南的黑酒一样让人产生悲伤、愉悦、柔软，总有一些不知名的情感从食用羊肉的过程中诞生。在这种诞生中人们忘记了尘世的喧嚣。

吃羊肉也是讲故事的季节。在冬天江南的故事尤其的多而且丰富多彩。年长一点的人开始讲述他的三侠五义、水浒英雄、三国演义，把里面的每一个主人公都与自己的经历挂钩，丰富的讲述中忘记了究竟谁是主角谁生活在现在。这时候羊肉蘸上了酱油、青葱，放在嘴里的滋味仿佛在食用故事里的车水马龙，听众也因此吃得满头大汗。

我记得：西乡的压板羊肉是江阴最好的羊肉，冬天到夏港人家里作客，最丰盛的一道菜总是与羊肉有关。夏港人的手艺能让一个怕寒，冬天把手缩在毛衣里的人变得暖和起来，菜过一半时，整个手脚都能够伸展开来，脸上也开始有了红润。

食用夏港的羊肉，就是在冬天里度过整个的春天。

来源：人生处处有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