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山新闻网丨记忆中的那些老行当

船匠

小时候偶去海滩边玩，看见有些船被拉上了岸，仿佛被开膛剖肚似的，船底朝天，有人蹲在上边，叮叮铛铛不知在敲什么。那些肌肤晒得黝黑，头发蓬乱，一副邋遢相的人就是修船匠，他们大多四海为家。

夏天是休渔期，也是船匠的繁忙季。从大人们的谈话里不难知道，船匠要干的活计有锯木、出料、钉边、车眼、调浆、补缝之类。调浆补缝用的原料是桐油石灰调麻筋，和在一起叫桐油石灰，那股味道不太好闻。他们用榔头和凿子将桐油石灰敲进船板缝，炎热的海滩到处充斥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听久了让人昏昏欲睡。这个叫小木，如果聪明能干的话，还能从小木升到大木师傅。大木拥有制造木船的本领，他们能绘制船的结构图，用各种木材将船体拼装起来。船体材料用樟木和枫木，船底和船帮用松木、杉木，至船体骨架形成，再经人工斧、锯、刨、钻后，将船上漆。船造好后还要试航。在岱山人眼里，做船匠是很辛苦的，因而丈母娘宁愿把女儿嫁给木匠，也不愿要一个船匠女婿。

秤匠

大概十多年前，高亭镇菜场附近还有爿秤店。

杆秤的来历应该可以追溯到陶朱公，是他发明了十六两制杆秤。杆秤有骨杆、木杆、金属杆；秤跎有石跎、金属跎。我小学三年级时才学会用秤，拿秤时手总是哆哆嗦嗦的，总怕那铁秤跎掉下来砸我的脚。那时有部战斗片叫《难忘的战斗》，小朋友间就流行一句话叫：难忘战斗，秤跎敲头。对小孩来说，认那细细密密刻在秤上的斤两数很难，什么“里钮、内钮”，甚至提绳也有门道。秤重东西时，秤跎“唰”地掉下去，只能用里面那道提绳，才能稳稳当当地拎起东西来。我想做杆秤的人心思肯定很细密，因为制作工序繁琐，加起来有三、四十道。杆秤的杆，一般要用硬木晾晒一年左右，出杆成形，刨光打磨，才能弹线、定星位、安提绳。不过我想那杆秤做古董收藏倒好，很多人会更喜欢电子秤，一目了然。

铜匠

小时候，我家有好几个橱柜上都配有铜锁。有个橱后来被用来放棉被，橱上另配有锁，但只是挂着，并未上锁。还有两个黑色漆皮箱，上着铜锁，很大很沉，光泽不是很亮，却透着一股凝重和大气。有时家里大人拿出一把细细长长的铜杆，往铜锁眼里一转扭，那锁“啪哒”一下就开了。有时却要鼓捣很多时才能打开。柜门上的锁要比橱上锁精致些，有铜的拉手，门上钉着圆形的铜皮，四角包上角铜，周围有龙凤呈祥的图案。

说到铜匠，我见过一次。那是黄昏吃饭的光景，一个戴棕黑色海虎绒(人造的)棉帽、穿蓝色中山装、胳膊上套着袖笼的老人挑着一担器皿从弄堂那边走过来，担子上发出铮铮琮琮悦耳的金属声。母亲拿出一只漏底的铁锅递给他，只见师傅放下挑子生炉子，待炉火旺后，拿出一块铁扔在锅里，然后用手钻在破洞里打眼，便于固定钢钉。等铁熔化变成铁水，舀来放在一只模具里，铁水变成了一只只小球，将铁球堵在漏洞和沙眼上，里外两面压平，再用砂纸打磨平整，铁锅就补好了。那场景很好玩，也很神奇。所以我现在还记得。

篾匠

我的一个同学的爸爸是篾匠，但大人们却叫他“篾竹”，小时候以为那叫法是天经地义的，后来我查字典，“篾”是用竹、芦苇、秫秸等的茎皮劈成的条片，想来大人叫的还是有道理的，但后面少了一个“匠”字，多少还是有点不敬吧。

有时我到她家去，经常见她爸膝上铺一块旧的蓝布褂，地上堆满了细长的篾条，他爸两条腿中间夹着半只未打完的篮或筐，篾条妖妖娆娆地在他的手下扭来扭去，最后被他编进筐中。他会打很多式样的篮子，比如圆形的象山篮，方形的风凉篮，用红漆漆成的幢篮，还有碗头篮、大巴沙篮。那时高亭镇里有爿“竹器社”，她爸在那个单位工作，我去过几次，工作的地方低矮潮湿，像个作坊，人们低着头，沉默着，辛苦劳作。相比之下，他在家里干净而又亮堂的水泥地上编织篮子，应该叫“创作”，可见环境多么重要啊。后来大概篾竹紧张了，人们用一种白色或绿色的包装带编织篮子，觉得它好看。

篾匠手很巧，还会做箍桶。有的人家水桶坏了，他们的说法是“抽”(箍)坏了，实际上是箍在水桶周围的几根铁丝锈烂了，木板没了支撑便散架了。他手到擒来，三下两下，便把几块散乱的木板又整合成一个完整的水桶了。篾匠是老实沉默的，人长得白白净净，说话声调不高，大概也是职业的关系。

念道士

其实就是主持丧事的司仪。丧礼是一件麻烦的事，手续实在烦琐，经过夹材、送终、报讣讯、守灵，进入落殓，这时念道士上场。这个过程必须选在涨潮时刻。死者亲人齐唰唰跪于或立于堂前，念道士大声宣报放入棺内的衣服、鞋帽、用品等。比如他念“黑色棉大衣一件”，亲人要齐答：“有啊！”从小到大，我参加过几个长辈的丧礼，记忆中都是一矮胖、结实的男人来做司仪。那人熟谙于此道，所以说起词来琅琅上口，声音洪亮。待答完后，“报衣单”烧掉，瘆人的哭声又响起来了。过了一会儿要出殡，念道士一边慢慢地在棺盖上浇酒，一边唱着词，大人说那叫“醮杠歌”。那首歌谣很长，我只记得前面有一句是“日出东方一点红，棺材扛出大路中”。后来我查到资料，数了数，足足有71行，内容不见哀伤，倒多是祝福子孙后代兴旺发达的。

一般人不敢近棺材和死者，那念道士倒是一脸坦然，在棺材和死者周围绕来绕去，还说那么多饶舌的话。由此人们也觉得他身上沾了阴气，不敢靠他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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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舟山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