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厂已成往事,我回到工厂拧螺丝

厂妹,80年代的铁饭碗,90年代的香饽饽。

爸妈辈的小镇青年,对于城市所有的芬芳想象和时髦风向。

时间轴快进到22年,画风反转。

厂妹大多成为互联网大厂社畜的自嘲。

而在流水线,车间,厂区挥洒青春的厂妹,成了苦力螺丝钉的代名词。

人们默认背后全是统一的无奈和血泪,在匮乏的想象里她们的面孔逐渐沉默模糊。

今天我联系了3位非典型厂妹,问了问她们与工厂的故事。

有人避之不及,有人选择主动走进工厂,有人把工厂视为唯一的救赎。

无一例外的是,这里除了寡淡的现实,还有她们背后鲜活的人生——

当大厂已成往事,我回到工厂拧螺丝

我的上一份工作,是在北京互联网公司。

月薪过万,早10晚10单休,每周一次KPI批斗大会,业绩倒数比早退旷工还罪无可恕。

想辞职的心是时时刻刻,每天晚上累到倒头就睡,连以泪洗面的时间都难挤。

正好这时候家里亲戚帮工厂招工,问我要不要来试试做后端采购。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会成为一个厂妹,但听完所有的条件我竟然意外地觉得还不错。

不用担心下班就是天亮,也不用担心业绩倒数第一随时被开。

跟现在堪比坐牢的007比起来,起码能够喘口气。

当大厂已成往事,我回到工厂拧螺丝

(凌晨1点抱着电脑在路边打车)

进厂的第一周,落差感扑面而来。

抛去已经降了2000块的薪资条件不谈,这里的办公环境质朴到可以说是简陋。

错落的厂房映照着落日,和你在美国西部工业片里看过的没两样。

包吃包住,两点一线中间的20分钟班车,是唯一能看到的景色。

更别提距离市区一个小时起步的车程,基本进了厂就等于上了一个孤岛。

好在因为这种封闭的环境,大家反而显得格外有人情味。

刚来公司那会,同事姐姐们热情到夸张。

我说我不喜欢食堂的饭,她们能从自己带的饭里凑一盒给我吃。

这里的同事每个年龄层都有,成群结队,生活模式固定,跟个小型乌托邦一样。

当大厂已成往事,我回到工厂拧螺丝

我这个工作不是在车间,但偶尔会和车间仓库的同事进行对接。

他们薪资不高,没有学历,只能干一些重复性的工作,获得经验的积累,在这边扎根生活。

有的时候你会觉得很心酸,他们底薪才2000多块,要靠不停地加班获得更高的报酬。

代价是几乎是出卖自己全部的时间,一直循环重复每天的工作。

在我们眼里看来,好像2000多块钱什么都干不了,几顿饭一个包消耗殆尽。

他们却能在这2000多块钱里,找到一个安定的生活。

看多了他们安稳扎根在这的模样,我内心矛盾的声量越来越大。

一边沉浸在舒心的稳定中,一边觉得人开始变得封闭。

偶尔去一次外面会陷入到一种巨大的恐慌感。

觉得自己和世界脱节了,整个人都没办法迅速接受外界信息,显得很迟钝。

甚至担心如果一辈子在这里,就完了。

今年4月,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辞职离开工厂。

我像候鸟一样,靠着工厂熬过了需要治愈的寒冬。

但天气尚暖,该飞去外面看看了。

当大厂已成往事,我回到工厂拧螺丝

我的工作听起来挺赛博感的,是在火电厂当厂妹。

火电厂主要分为四个部门:运行(维持发电机,汽轮机等日常运行),维修(运行发现问题,维修进行处理),化学(监控检验水质是否合格),燃料(进煤烧煤)

关于机电类工厂,可能大家一般想的都是和男性员工挂钩。

但火电厂现场女工其实不少,尤其是化学基本都是女性。

一开始有点不适应,接触粉尘煤灰的工作环境和女孩爱美的天性本身就会冲突。再加上制服又不好看,进现场还要带安全帽。

刚进厂的时候我有段时间很抵触,因为厂里男女的工服和安全帽都是一样的,工作又很需要体力。

每天还要爬那么高的地方,寒冬酷暑危险又难熬。没有所谓的“绅士风度”和“女士优先”。

但真正放下性别意识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我反而发现这个制度帮我剥离了女性身份,获得了超脱于性别以上的真正自由。

当大厂已成往事,我回到工厂拧螺丝

我进厂的契机其实蛮奇妙的。

虽然学的是本专业,但个人比较喜欢文字方面的工作,对工科没啥兴趣,大学毕业就打算应聘图书编辑,教培或者作者之类的行业。

毕业那年我去朋友的厂里见她,正赶上疫情被关在她宿舍几个月,当时深刻感触到工厂稳定性的好处。

再加上疫情元年的原因,我们这届毕业生几乎没有什么岗位可以选择,稳定成了找工作的第一要素,家里又需要经济支持,两相对比我就选择进厂体验人生了。

如果你问我后不后悔,我只能说在火电厂的好处和坏处都很明显。

每天工作八个小时,住宿舍,吃食堂。工作时间固定不会加班。

会发劳保包圆日常用品,生产部门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不会有办公室博弈那些糟心事。

坏处就是钱少,地方偏僻,连外卖都点不到。

工资呢更没有大家想象的高,上倒班的会高一些,因为有加班费拿。

不过也很辛苦,凌晨两点上到早上八点,冒着寒风和危险在几十米高空巡检。

而且天天都要穿制服带安全帽,安全帽把我的头顶已经压秃了一块。

这两年里也不是没想出去,但反复多发的疫情和双减政策等多方面原因,没想到一呆就两年了,时也命也吧。

当大厂已成往事,我回到工厂拧螺丝

虽说现在网上嘲讽时会说“赶紧进个厂拧螺丝吧”之类的话,但在我看来「厂妹」这个词就是个没什么感情色彩的中性词。

我自称时不觉得贬低了自己,别人如何看待我不介意,也不在乎。

工作嘛,本来就是人各有志,本质都是靠给资本打工维持生存。

不存在说一个工作特别好一个特别坏的,当然你特别想进入的行业除外。

大家都说工作没有不吃苦的,但在火电厂,起码机器不会骗人,想想还有点浪漫。

当大厂已成往事,我回到工厂拧螺丝

大学期间,我曾经短暂地进过电子厂。

别人可能是同专业实习,或者是暑期打工体验,而我是单纯地为了赚生活费。

一天一百块,当天日结,用体力出卖劳动,银钱两讫,我觉得挺公平划算的。

我断断续续干过三四次,先说一下整体体验吧。

前一天打工群里报名,第二天坐统一的大巴拉到厂区。

男女分队,点名集合,集合完毕之后领工服和鞋子,有人会带队领你去车间。

这步最考验你的经验值,因为衣服和鞋子都是循环使用的,那么你将会遇到这些问题:

两只鞋不同码,好不容易凑成一双差点没被熏晕过去。

连体衣拿小了套不进去,拿大了人差点没给淹了。

当大厂已成往事,我回到工厂拧螺丝

我当时去的电子厂是制作电视液晶屏幕的,整个车间都是无尘车间。

要穿戴好防护服,鞋子,口罩头套,为的是不让身体的灰尘和毛发带进车间。

接着进入车间门口,会有一道吹风工序,把你防护服上的灰尘吹走。

踏进这道门,才算是正式进入车间。

第一次去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很好玩。

但等一两个小时重复机械的工作之后,你的大脑就会出现一种散神的状态。

耳朵被机器的噪音堵住,手机藏在衣服里也不能玩。

去一次厕所要把防护服全部脱掉,进来再穿上。

重复几次这样的工序,你连厕所都不会多上。

一天八九个小时站下来,最大的感受就是人变木了。

所有人面目一样,体力全部耗干,思考能力基本为0,像是把自己献祭给这些工序,成为其中一环。

当大厂已成往事,我回到工厂拧螺丝

(中午休息,只能坐在地上看几分钟手机)

没进过工厂之前,我也和很多人抱着一样的想法。

进工厂打工的不都是不好好学习,自作自受干苦力。

可跟很多老员工聊完天之后,我最大的感受是无力

要供孩子上学的大婶,辍学后悔但已无回头路的妹妹,一把年纪尚能进厂觉得庆幸的大叔。

工厂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条尚能挣扎的生路。

好在,还有这样一条生路。

在厂妹之间流行着这么一段话:

“如果巅峰留不住,那就进厂包吃包住。

如果志同道合,那就流水线上汇合。

再穷不过要饭,不死终会出头。”

最后一句话很像厂妹们的人生缩影。

即使她们的生活半径被具像化为:上百个加班的工时,工资条上的小数点,厂房与宿舍的两点一线。

但在无数个重复的人生轨迹中,她们从未放弃活出自己的姿态。

像蛙池在那句歌词里唱的:

“这黄昏总按时来临,狗屎之中打捞星辰。”

来源:xo孟婆的碗漏了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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