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特辑 | 忘不了你—车由岛

文 | 陈玉波

在八一建军节来临之际，我又想起了我的第二故乡—车由岛。

一九八四年底，我穿上了绿军装，来到了渤海前哨的车由岛。它位于山东半岛与辽东半岛之间，黄渤海交汇处 ，距离蓬莱大陆有二十多海里，面积只有0.044平方公里，海拔74.4米，南北长600多米，东西宽50多米，最窄处只有3米。与其说是岛，毋宁说是兀立在黄渤海分界线上的一块礁石。

这里一无居民、二无淡水、三无田地，这里没有树木、没有花草，只有光秃秃的悬崖峭壁陪伴着我们这十几个穿着绿军装的军人，我们常常因此而淡忘了季节的色彩。

一排排石头营房顺山势建在山腰，营房前几米宽的地方是整个岛上唯一的平坦场地，立上两个篮球架，再拉上渔网（防止篮球掉到海里）就算是一个篮球场。连部营房后面十几平方的地方挖个沙坑，设置上单、双杠就是健身器材和训练场地。

（车由岛营房及全体官兵）

在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上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在家被娇惯的我18岁来到车由岛后，用不足百斤瘦弱的身体抬石头、扛水泥，把岛外运来的砂子、钢筋等物资一点点卸船并搬运到工地，跟着老兵一起修建码头（那时候没有机械化作业，全靠人力搬运），手上磨起了泡，肩膀磨破了皮，在休息的间隙，累的躺在大石块上就能睡着。车由岛上没有水源、没有淡水，没有锅炉、没有暖气，我们每天洗漱用水都是用雨季存储下来的雨水，早上洗脸用的雨水也不舍得倒掉，得留到晚上洗脚再用，绿色的军装用雨水洗的次数多了都变成了土黄色(自此使我养成了节约用水的好习惯）。

车由岛上有一台285型柴油发电机，每天在天黑的时候开始发电，到晚上九点准时熄火熄灯，发电机的循环水是热的，冬天我们就轮流着用循环水洗澡，洗完之后身上会留有一股淡淡柴油味，在车由岛能洗上这样的热水澡已经是很奢侈了。干活、训练苦点累点可以一点一点适应，慢慢的接受。但在生活上也没有在家吃的好，米饭吃不惯，饼子难下咽，遇到大风恶劣天气，二十多天不来船，我们把生了绿芽的土豆、烂了一层皮的洋葱都吃完了，炊事班只能用盐水煮黄豆、用三个萝卜做一锅汤，海水蒸的馒头又黑又硬，又苦又涩，更是难以下咽，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车由岛上的客观环境和生存条件，使我刚上岛后就感觉这里太小，生活太苦，环境太枯燥，我们每天除了施工、训练、操炮、擦枪就是读旧报纸（因为交通不便，来一次船，报纸经常都是好几个周前的新闻），唯一的文体活动只有打篮球和听收音机。这与我理想中的军营生活差距太大，心理落差也很大，感觉来到这小岛上当兵没啥意思。战友们编的顺口溜也见证了这里的自然环境：“出门是海、抬头见天，来到小岛隔了人间；吃水难、吃菜难， 报纸成了半月刊，家书来回小半年”。

指导员季云胜，副指导员张扬武看到我低落的情绪后，轮流给我做思想工作，讲述车由岛在国家的地理位置和军事战略中的重要性，告诉我们：岛虽然小，但它是渤海的前哨，是京津的咽喉，是祖国的东大门。1970年被济南军区授予“海上钢钉”等荣誉称号。他们还带着我来到老一辈建岛人留下的石刻前，讲述老海岛们守岛建岛、保卫祖国东大门的事迹。老一辈海岛人修码头、打坑道、建营房非常艰辛，岛上没有田、没有路，前辈们就搬石头、扛水泥、劈山凿岩修台阶、建梯田，最终建成了一条条登山小路和一块块的巴掌田。巴掌田就是借山势用石块垒成墙，再把从大黑山岛运来的土填进去，人造了十五块小梯田，约一亩一分地，取名大寨田、拥军田、中南海田等等，用于岛上战士们种蔬菜。北京路、通天路、幸福路等每一条路名的含义，也凝结着老一辈守岛建岛人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自古车由无人烟，唯有海鸥棲山间；红旗招展渡重洋，人民战士把岛建。千难万难脚下踩，愚公移山换新天；立足车由观世界，红心向党永不变。”岛上石刻的豪迈诗句和他们的事迹感染了我，从此我放下了思想包袱，树立扎根海岛、以岛为家的思想，踏踏实实地学习军事技能，为保卫海岛和建设海岛做出自己最大的贡献。

（车由岛上的石刻）

（解放军报曾经报道过）

我是岛上唯一经过专门培训的电话兵，负责整个岛上的通信线路和十门交换机的维护，保障与外界的正常通联，同时我还是一炮的瞄准手，标尺、高低、方向的操作离不开眼、手、脑的协同配合和快速反应。我通过努力学习、刻苦训练，很快掌握了多项军事技能，成为全能炮手。在实炮打击海上目标和军事大比武中，由于表现突出，成绩优秀，新兵期间就被评为优秀士兵，这更加激励我守岛爱岛的信心。

由于交通不便，和施工训练的紧张，我寄给父亲的家书并不多。一九八五年秋冬季节，在滨州医学院工作的姐姐特意请了十天的假，陪同年迈的父亲到车由岛看望我，姐姐带父亲到达蓬莱后正巧赶上了大风天气，无法进岛。在蓬莱招待所住到第四天才收到有船进岛的消息，船运大队的登陆艇原计划先到大竹山再去车由岛，结果中午时分到达大竹山后，海面上又开始刮起了大风，无法再去车由岛，给大竹山送去的一船淡水还没卸完就直接返航了，父亲和姐姐只好留在了大竹山，住进了守备三十一团招待所，这一住又是三天。

（左本文作者、父亲及姐姐在车由岛的唯一合影）

车由岛打渔班的小舢板）

姐姐眼看着假期已经过去一大半了，想走也走不了，想见我又见不着，她也无可奈何，独自一人来到大竹山的码头上，眺望着车由岛默默地流泪，车由岛近在咫尺却不能与弟弟相见，个中滋味只有了解海岛生活的人才能理解。

姐姐的表情和举动恰巧被细心地王照明参谋长发现（王照明是原车由岛的第三任连长，后升任31团参谋长），王参谋长了解完情况后，亲切地安慰着姐姐，并同姐姐一起去招待所慰问我的父亲。第二天经过团首长研究决定：派团打渔队富有海上经验的赵瑞喜老班长驾驶小渔船，载着父亲和姐姐，还特意从团部中灶拿了部分蔬菜，乘风破浪，从大竹山冒险奔赴车由岛。小渔船抵达车由岛的西码头后，因为浪大、船小且自重太轻而无法靠岸，岛上的战友就紧紧拽着小船上抛来的缆绳，借着浪涌推着小船靠近码头的瞬间，把姐姐和父亲分别拽上码头。这是我和姐姐、父亲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经历！

虽然我们姐弟相见了，但是姐姐的假期也到了，可是没有船来车由岛，想走却走不了。那时候也没有手机，想打个电话延长一下假期，在现在看来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但那时根本都办不到。又过了四五天终于盼到风平浪静，盼来了补给船，姐姐和父亲才急忙返程。那天补给船送来了淡水、蔬菜、猪肉、报纸、家书……我们又继续着海岛的兵营生活，战友们戏称：来次船似过年。

车由岛虽然小，但是故事挺多。从1965年第一批战友进岛，到1986年最后一批官兵撤防（整编后车由岛的官兵合并到大竹山炮兵营），二十多年间共有二百多名官兵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车由岛。我在岛上的四年多时间，从一名刚毕业的中学生，经受了困难的考验，意志的磨练，成长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自离开车由岛后，我又总期待着有机会能重返车由岛，寻找当年的青春足迹，续写更多曾经在车由岛上的故事…….

（一排战士合影， 左一：二班长滕士学，左二：一班长于同合，右一：一班战士陈玉波，右二：二班战士李敏。）

（全连战士合影）

（上图作者与指导员季云胜，下图指导员季云胜）

（左一陈玉波，中间副指导员张扬武，右一指挥班陈继山）

【作者简介： 陈玉波，山东淄博人，1984年11月入伍，1986年10月入党，1989年2月退役，现居淄博高新区，在淄博某高校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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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齐鲁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