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光70年代的日记｜眊子和余技师瞎哄，搪瓷门牌砸中彩霞太阳穴

人物谱（5）鸡鹅巷38号

▓ 韩今

在政工组楼上开会。小郑推推我的肩膀，用头示意了一下，我顺着他的眼光瞧去：啊，“鸡鹅巷38号”那个门牌挂在墙上的日历旁边呢！仔细看，依然能察觉到有一个角是弯的。好一个纪念品！是一个流血的故事呢。

大概20天前的事了。那天我正在高高的行车上修电器，“大胡子”（我们班长）背了工具带也爬上来：“出事了，余技师把彩霞的头砸破了！”

“什么？”我诧异地问。

“余技师和大刨的‘眊子’哄事，拿了一块铁牌一砸，刚好砸到路过的彩霞太阳穴，流了好多血，拦了一辆卡车送鼓楼医院了！”

我们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一边干活一边议论起余技师来。中专毕业的他在我们这个小厂也算是大知识分子了，是设备科技术员。因为懂技术，会画图，经常不把领导放在眼里。为春节值班四个小时，到厂里找领导要补休，大吵一番。而“眊子”呢，是我们一起进厂的青工，虽因为近视戴着厚厚的镜片，却不是省油的灯，喜欢恶作剧。去年因为一次在厂房顶上打架被主任在全厂大会上点名批评。

等我们干完活，路过厂中心的“无梁殿”，三三两两议论的工人还没有全散。仔细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大早，“眊子”不知从哪里捡到一块蓝色的“鸡鹅巷38号”门牌，我们厂后面那条巷子就叫鸡鹅巷，或是哪家掉下来的。他把牌子系上一根细铁丝，先是挂在总务小张的背后，小张见有人笑就摘下牌子向房顶扔去，不料没扔上去，掉在水池边一堆木头上。“眊子”并没有就此罢休，爬上木头检了回来，正好看见余技师走过来。余技师今天迟到了，不好意思马上去办公室，心想先到车间转一圈，可以打个马虎眼。不想正好碰上一心想寻开心的“眊子”。

“眊子”亲热地跟余技师打个招呼，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转眼间就把那个牌子挂在技师皮带上。余技师前面走，屁股上挂了个“鸡鹅巷38号”的牌子，一晃一晃的，后面跟着的人都乐开了。余技师好生奇怪，用手往身后一摸，嘿，挂了一块铁牌。再回头一看，“眊子”正在哈哈大笑，不禁恼羞成怒，取下牌子，使劲向“眊子”砸去。

彩霞真是冤枉，她是一个“抓革命，促生产”的好同志，一直坚持不声不响地干活。此时她正路过“无梁殿”去工具房领螺帽，只见那个铁牌带着余技师的怒火飞过来，一个拐弯，不偏不齐砸在她的左太阳穴上！彩霞大叫一声，急忙捂住伤口，只见鲜血从手指缝里不断渗出。她疼得大哭起来。

余技师到底年龄大些，见彩霞出血了，慌了，急急忙忙扶着她来到医务室。医生用纱布裹住伤口，说立即送医院。几人用担架抬着，迅速来到厂门口。拦下一辆路过的大卡车，直送鼓楼医院，此时纱布已经渗透了鲜血。一检查，是动脉血管破了，急诊医生顾不得打麻药动手术结扎血管，疼得彩霞咬紧牙关直哼哼。一同去医院的政工组长老孟鼓励她：“彩霞，听话，要挺住！”

缝了两针，又打了两针，让她在急诊室观察两小时。流了很多血，彩霞的辫子，毛衣都结了血块，连一直扶着她的余技师外衣也沾了许多血。他自己说，中午洗了8遍，依然有血腥味，中午的饭都吐了。

事发之后，厂里女同胞极为愤慨，强烈要求领导严肃处理。有的青工还贴出了“彩霞的鲜血说明了什么”的大字报，指出这是无政府主义泛滥的必然结果。科室的同志专门召开了余技师的帮助会。余技师开始还有点不认错，认为责任应该平分，后来又可怜巴巴地说，自己经济困难，负担不了全部赔偿。姚调度说：“我说小余啊，你还有点阶级感情没有？要是我，就是卖东西、倾家荡产也要做！你想想，要是彩霞有个好歹，你对得起人家吗？”

彩霞发了两天高烧，不能吃东西，半边脸发肿。直到最近才慢慢恢复，前几天看到她，左太阳穴有个一寸多长的疤痕。老孟说：“多亏送医院及时，不然就没命了。但是你看人家彩霞态度多好，她说余技师也不是故意的，今后吸取教训就行了。要是她去公安局告状，事情还没完呢。”当然，余技师也懂事，到彩霞家看望多次，买了几斤鸡蛋和营养品。同时还写了一份检查，颇为深刻，整整四页纸。

嘿，看到这块门牌竟写了这么长的文字，这个难忘的“鸡鹅巷38 号”！

记于1974年4月13日晚，亭子间

【后记】

48年前工厂发生的一起因为工友恶作剧而产生的一件伤人事件，给端庄漂亮的彩霞姑娘留下一个终生的疤痕。记得她是钳工，也是我们一批进厂的，平时不太多说话，工作踏踏实实的，好像是车间团支部的支委。余技师和眊子后来都没有联系，他们生活得也挺好吧？一个提示，开玩笑要注意分寸，谨防飞来横祸。

丰富多彩的工厂生活，人物谱的记载使我们拉近了历史，难以忘怀。

2022年8月12日

【作者简介】韩 今，男，南京市市级机关退休干部，江苏省、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中央及省市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作品百余篇，多篇作品在全国和地方报刊中获奖。所著文学作品集《老团长与新房客》已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

来源：彩色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