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兄弟（纪实故事）

二十年前，野心不小的哥哥带一帮人闯到新疆， 凭手艺揽下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土建工程。那年暑假，自小没有出过远门的我终于有机会远赴新疆，去观赏大漠风情。

到新疆北屯的第三天，哥哥就心急火燎地对我说，工地上急需500个扣件，你现在给我跑一趟乌鲁木齐，早点买回来。

我有些胆怯，毕竟不是在家门口的商店买东西，到乌鲁木齐一个来回要两千多里路，况且我还不知道在哪儿买。

哥哥看我没信心，就给我打气，“怕什么，农十师招待所有我们工程团的办事处，那人是我朋友，我会给他打电话的。”

既然那边有人关照，我也就不怕了。坐了一天一夜的汽车，第二天早晨才到农十师招待所。可是，楼上楼下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个联系人，一问才知，他在两天前搬走了。

我慌了，心中直埋怨哥哥，我一个从没出过门的小丫头，第一次到新疆，他就交给我这么艰巨的任务，偌大的乌鲁木齐，我到哪儿找扣件去?不知道扣件是啥样的我跑到一个建筑工地上，问明了扣件的模样和建筑建材公司的地址后，就打的到鳄鱼山路建筑建材公司，开票付款后，我去取货，一看傻眼了，这二十几袋沉重的铁家伙，叫我怎么搬呀?

门外，一直观望我的一位货车司机走来拉生意:“200 块，我帮你运到车站。”

两百?够我回一趟老家的车费。于是我一口回绝:“不干!”“那你就等着吧。”司机嘴巴一撇走了。 我想想也是，等在公司大院里，谁晓得你到哪儿去?

于是，我把那每袋足有50斤的铁家伙，从货仓一袋袋地拖到街道边， 然后焦急地等待开往北屯方向的汽车。

可三个小时过去了，去北屯的车子连个影子也没看到。结果一打听，才知道要回农十师那儿才能等上那趟车。我开始后悔不该拒绝那个货车司机，如果舍得那200块钱，说不准现在已经上北屯的班车了。

正在我沮丧的时候，一个不时张望我的踩三轮车的小伙子朝我走来，试探着问我:“去哪儿?我给你搬运吧?”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拿起架子问:“到农十师招待所，多少钱?”“20块。”由200 到20,我愣怔了一下。他看我没反应又补了一句:“路远着呐，不能再少了。”

我喜出望外，但仍不动声色地问:“你拉得动 吗?有一千多斤呐。”

他很有把握地说:“ 我就住在前面不远处，那儿还有我的弟弟，两个人拉，不会让你等得太久，你搭车回招待所吧，我们一个小时后赶到。”

我嘴上连说“不要紧不要紧”，心里面却七上八下的:他不会是在打坏主意吧? 他卖力地把货一袋袋装在车上， 我上前帮忙，他连忙说:“不用，你歇着。”

货装完后，他已大汗淋漓，顾不上休息就吃力地踩着车子上路了。

为了不让他甩脱我，我一路小跑紧紧地跟在后面。跑了大约300米远，他把车停下来，指着一 间很破烂的矮房子说:“ 我就住在这儿，你万一不相信，可以来这儿找我。我是四川人，叫李世东。”接着他喊了声“世南”，从屋里立即蹦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机灵地把三轮车推过来，从他哥的车上卸了一半货装在他车上，两个又上路了。

途中，那个叫李世东的人好几次让我乘车先走，我执意要跟着他们。他见我 跑得满头大汗，就苦口婆心地劝我:“ 从这儿到农十师招待所有十多里路，货又太重，如果让你坐在车上就更重了;忍心让你跟着吧，累坏你不说，还得耽误你的时间;我们陪你推着三轮车慢慢走就更不行了。你还是乘车吧。”

见我犹豫， 他掏出身份证给我:“ 你拿着，货到了再给我。”

人家这样坦诚，我不好再说什么。我也没接他的身份证，免得他把我当小人看。于是先搭车到了招待所。

然而，我从中午等到下午，仍等不来他俩。按理说，我有充足的时间赶上回北屯的班车，可现在这唯一的一趟班车早开走了。

我惊慌起来，直怨自己怎么这样轻信人，果真让人给骗了。

我诚惶诚恐地按来路一站一站地找，一直找到那个矮房子门口，一路上连弟兄俩的影子都没看到，屋里更看不到人。

我一下子瘫在地上，4000多块钱呀!就算他俩只当废铁卖，也不止十个20元。我怎么这么傻呀!

图便宜的我当时怎么就没想想，10 多里20块钱，傻瓜也不会给你拉。

惊慌失措的我立即找到附近派出所报案，好心的警察安慰我:“不要紧，Y 头，乌市的废铁收购部都在天山路上，这种扣件一般的小废品站不敢收。” 他带我赶到天山路，然而找遍了所有的收购部，都说没收过扣件，并连说如果有人来 卖，一定报案。

天全黑了，无奈的警察也回去了，我精疲力竭地回到招待所。

昏暗的路灯下，我突然看见招待所门前停着两辆三轮车，还有坐在台阶上苦苦等候我的弟兄俩。

我高兴得差点要哭了。

他俩看我一脸泪水一脸惊喜的样子，那四川佬— 不，那四川兄弟中的哥哥抱歉地说:“都怪我没听清你的话，把农十师听成农四师。到农四师招待所一打听，没找到你这个人，等了一个多小时也等不来你，才突然想到，可能是农十师招待所，忙赶到这儿来，听说你出去了，我们只好等着，耽误了你，实在对不起。”

经他这么一说，我恍然醒悟，四川人说话“四”“十”不分，不能怨他，怪我没说清楚。但我什么也没说——我也说不出话来。 我掏出50元递给他说:“别找了。”不料他说:“说好20就20,咱做生意的人信誉值千金。”说着，他找给我30元钱，然后把货给我卸进了招待所内，踩着三轮车走了。

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四川兄弟，祝你们一路顺利，万事大吉！

作者：许申高

来源：半岛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