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医僧与射频攻城狮的共同点

论医僧与射频攻城狮的共同点

这段时间在医院里陪护家人,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医生护士,尤其是住院医生,每天早晚查房,寻医问药,都是他们的工作。时间长了,似乎觉得医生的工作跟我们射频工程师有的那么点惺惺相惜(当然也可能是“猩猩相奚”)。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遥忆当年入行时

刚刚从医学院毕业的研究生们,是住院医生的主力,做的都是一些最苦最累的活儿,譬如每天的夜班,查房开药,处理紧急情况。这时候的住院医生们是没有太多经验的,所以每天早上如果查房的是主任副主任,那么就会有壮观的景象出现:主任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群住院医生——真的是一群,大概所有在岗的住院医生都跟来了;走到病床前,主任拿起病历看一看,问一问病人(如果还能开口讲话的话),然后问问紧挨着站着的住院医生的头儿(这个人往往是以后最先升上主治医生的):“昨天晚上还有出血吗?。。。没有是吧,那止血的可以不用了。。。血像有点高,今天加红霉素。”于此同时,住院医生们早已围成一个半圆,人手一个小本子一支笔,刷刷刷的埋头苦记。查完这一床,主任边叮嘱护士边转向下一床,住院医生们跟着转向,继续围成一个半圆。。。

我还记得我入行的第一天,师傅问我以前做过什么,我说研究生学天线的(我们科室是做功放的),师傅思索了一下,说:那咱们去实验室看看。到了实验室,刚好收到了一批功放散热器,这些铝材的功放散热器基本上都是铣出来的,上面还有机油和污迹。师傅拿来一包脱脂棉,一瓶酒精,说:来,咱们今天先把这些散热器擦干净!师徒俩一起动手就擦起来。

这就是我入行的第一件任务——擦散热器。

后来我还干过拧螺丝——那时候公司穷(跟西门子那种人手一台VNA一台SA一台SG一台Communication Tester的土豪比基本上属于赤贫),连力矩螺丝刀都没有,甚至全尺寸的螺丝刀都找不齐,固定功放板子都是靠螺丝。安装完板子上的螺丝,还要单独安装垫了铟锡合金垫片的功放管,也是拧螺丝——还必须均匀用力,否则可能把功放管打裂(这种问题在很多年后工厂量产时还发生过,当时我恰好在作生产支持,第一反应就是:下面的导热胶没有抹匀+操作工暴力安装,细查之果然如此)。我就拿着一把手动螺丝刀站在那里拧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螺丝,装好了一批功放模块。

那时候最“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就是跟着师傅调功放,其实跟住院医生们围着主任一起查房有异曲同工之妙:显然主刀动手的不能是徒弟,但是徒弟一定是拿着小本本在旁边细细密密的记着,生怕漏听漏看了一丁点儿。我就有这么厚厚两本笔记,虽然字写的不好看也很潦草,但是那几年里还时不时翻出来温习,直到后来自己能独立干活儿了,笔记上的内容也早已了然于胸。

论医僧与射频攻城狮的共同点

论医僧与射频攻城狮的共同点

“全无用处”的新手

在病房里,有问题想问医生的时候,住院医生显然是第一选择(因为主任主治们肯定是找不到的,不是在手术台就是在门诊忙着,尽管住院医生其实也不容易找到)。但是住院医生们的回答也多半是很模版的:“这个明天早上查房的时候问问主任吧。”“现在还是不要出院吧,等你的主治大夫检查完再说。”“药继续用,剩下的明天再开。”时间长了,你就会抱怨他们其实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什么事情都是要请示主任请示主治。

抱怨归抱怨,其实我知道自己刚入行的时候,连一个电容都不敢改。

自己战战兢兢调板子,生怕烧坏了器件(其实后来想想,也没那么可怕);调出一点心得,又总是担心测试的不全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方面没有顾及到;反复验证着以后,拿着一叠数据去找师傅,问问师傅的意见,师傅说:“这个挺好啊,不用来问我的,自己测好了就继续。”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下一次出结果的时候,还是照旧拿了数据去请师傅看——自己不敢作决定啊。

板凳要坐十年

冷医生看病是个经验活儿,除了天赋异禀的,多数好医生都是经历一个又一个病人历练出来的。见得多了,凡事看到某种症状,就会有第一反应第二怀疑第三推测。在中国这种病人成堆医生太少的国情下,有经验的医生就更加弥足珍贵了——也许医生就看了病人五分钟,病人也许出了门还抱怨“就看了五分钟,这哪叫看病”,殊不知这五分钟的功乃是医生看过了不止五千个病人才练出来的。

众所周知,射频是硬件中最依赖经验的,有米国友人戏称之“黑魔法”。理论基础是一方面(总不能连圆图怎么转的都不知道吧),调的电路多了,经验和直觉就越来越重要。经验丰富的射频工程师,往往能从复杂的测试结果中直取问题核心:譬如发现EVM超标,看看Peak Power和RMS Power,然后断言“PA没问题,调制器出问题了”;旁人还想问一句“为什么”,他已经跑到焊台上换TRX芯片去了。

我在第一份工作里,曾经遇到一位做PA的老前辈,据说以前压根儿就不是纯正RF出身,但是调PA的本事业内闻名。我看他调PA,没太多理论跟你演绎,但是看得出自成体系,有人说他的路子不正统、“比较野”,可是从实践来看别人都得闭嘴。跟他吃饭聊天,他说:”小伙子我看你每天泡在实验室,不是捣鼓板子都是捣鼓仪表,有前途!我那会儿每天有事没事也是呆在实验室,调PA这活儿靠的就是经验,一开始觉得摸不着头绪,调多了自己就会感觉贯通了。”

我还听说过这么一件事情:某公司生产线上有个调PA模块的操作工,职高毕业,每天的工作就是调PA模块的增益、简单看一下线性再稍作优化(你觉得生产线上能做多大规模的调试呢),两年之后离职去了一家民企当PA设计工程师——无他,这种手动调试过上万个PA模块的人,你上哪儿找去?

论医僧与射频攻城狮的共同点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其实现代循证医学的目标是很明确的:保障所有病人中最大比例的康复率,而不是针对某一个病人的个体化医疗。所以医生会有一套成体系的医疗手段和用药原则,这种规范往往是以一种统计规律上的阈值来定义的。所以在某些特殊场合,会有某些病人出现始料不及的反应(其实绝大部分算不上医疗事故,但是不得不说正是现代医学的缺憾)——因为对“绝大部分人有效”的手段和用药并不能保障对一小部分特殊个体的有效性和安全性。

所以医生会有一套开药的经验值,分明同一个病,两个医生开出来的药就会有差别,但是都会落在那个“统计规律的安全区”之内。绝大部分病人,吃这两种不同剂量或者类型的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并不是全部。

我们干射频工程师的,也会有自己的一套判断体系,典型的譬如PA线性不够了就先加一加静态电流试试。但是再老到的工程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诚如我们面对量产问题,偶然蹦出来几个不良,有时候看看数据觉得并无大碍,整体数据也没问题,也许就下指令继续进行。但是后来可能出现越来越多的同类不良品,以至于不良率爆发、产线停线。我们分析这样的问题,事后也许还是可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或者说有一些改进和规避的方案;但是真的遇到这种问题,大概率上还是会沿用自己早已经受考验的那套体系来分析——我们保障不了算无遗策,但是我们会尽力保障绝大多数情况下的安全。

我们的身体就像一个矩阵,维数无穷,医疗手段就像输入向量,既然分析不到所有的维数,就难保输出向量不是全零——概率虽小,但是总是有的。干射频工程师也是如此,算了静态电流、输出电容、栅压漏压、负载牵引,保不齐屏蔽盖给你来个近场耦合(据我所知,这种近场耦合即便是分析条件俱全,仿真起来难度也极大,遑论设计时未卜先知)——好好的PA一关上屏蔽盖就自激,直接管子击穿。一个PA工程师,职业生涯没烧掉几个管子那是不正常的——不要觉得丢人,管子烧坏了好歹还能再换一个,比起关乎病人性命的医生来说已经幸运得多了。

论医僧与射频攻城狮的共同点

“艺不压身”

医生是个技术活儿,尤其是外科医生。我家亲戚里有一位名医,从普通医生一直晋升到主任,疑难杂症都是他亲自主刀。我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个故事:他下班之后就拿小白鼠(当然是实验“用完”了的)的尾巴练缝合,一直练了很多年——外科医生讲究的就是一把刀,名医的养成,除了自身禀赋,手艺绝对也是不可或缺的。

我入行的时候,师傅交代我买两件工具:绝缘镊子(陶瓷头或者象牙头,最差的是塑料头)和无感批。用处是夹着微波电容在PA匹配路径上移动调试用,一开始用不好会短路,28V的电源直接打到地上冒火星。调PA还要会切铜皮、贴铜皮,后一门技术在我做手机的时候又派上用场了:贴铜箔屏蔽干扰。贴铜箔是很讲技术的,君不见台湾某安卓标杆厂商有些个旗舰机打开后盖看见满目铜皮、还铜皮叠铜皮的给捂了个严严实实,一看就是打补丁贴出来的无奈之举;做的巧的设计,有些地方不经意的加一点导电泡棉,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问题就解决掉了。

论医僧与射频攻城狮的共同点

苦逼人生:性价比最低的职业?

医生是我见过的最辛苦的职业(没有之一)。前面提到的我家亲戚,因为是医院的一把刀,所以每天基本上只能在手术室里找到他。在医院里我听医生们说起过手术室每天的场景:一台手术下去,清理手术台,医生们都留在手术室不走,直接等下一台;一台接一台,直到今天所有的手术结束,然后集体到门口抽烟喘气。有很多医生因为精力高度集中时间太长,精神已经完全耗尽,手术结束就直接坐在手术室睡着了,前后只有一分钟而已。

就这样非人的劳动强度,还要被医闹打,我真不知道世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

射频工程师也没见过两个轻松的。因为射频做设计往往是唱独角戏,所以一个人泡在实验室调板子是家常便饭——别人想帮忙都插不上手。而且愿意干射频的越来越少,活儿却从来没有减少过:射频占据了几乎所有通信系统的前端,系统联调出问题了首先找射频排查,整机出问题了首先射频自查,没功率了首先怀疑射频坏了,收不到信号了都认为是射频挂了。。。而且一般的软件人员或者基带工程师对射频的理解也很有限(不然怎么叫黑魔法),最可怕的时候会有人告诉你PCB上有空间让你走射频线就行,连通了就行,至于特征阻抗是5欧姆还是150欧姆没人在乎;出了问题会有人告诉你飞线出来查查就行,甩给你一根单芯电源线——同轴电缆?没见过,这是什么鬼?

拿到工资的时候,医生晒工资单,说为了这点可怜的工钱,我几乎抛妻弃子,儿子说我“连狗都讨厌”。发奖金的时候,什么ID软件拿钱拿到手软(瞧瞧BAT的那个嚣张样儿,好像天下就是他们家姓马的),射频工程师拿着那么点资源用那么点PCB面积在螺丝壳里做道场,功劳没你的份,骂你信号不好老掉话(多数时候分明是软件问题)的时候人家可不会客气。

假如当年没有一念之差去念通信工程,我很可能现在会是一名医生。其实看看医生的辛苦和责任,我们射频工程师的境遇其实要好得多。如今的时代里所有人都在欢呼互联网欢呼新产业,我们这样的“手艺人”已经成了上一个时代的孑遗。我曾经写过一篇“工程师荒”,其实看看医院里又何尝没有“医生荒”呢?

——我想起古德尔说过的一个故事:白垩纪大灭绝时,只有一支恐龙族类幸存了下来,它们后来成为了天空的主宰——从此天高任鸟飞。

来源:FindRF搜射频网

原创文章,作者:jinwe2020,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biaojianku.com/archives/6290.html

(0)
jinwe2020jinwe2020
上一篇 2017年 1月 16日
下一篇 2017年 1月 17日

相关推荐

发表回复

登录后才能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