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铁丝网

深秋时节,气温急剧下降,风一日紧过一日,呼啸而过的风中裹挟着树叶的碎片,街巷的背风处是因风起舞的枯树叶,尽数挤在一处,风一动就发出嘁嘁喳喳的声音。我裹紧了外套,缩着脖子快步上楼。开门的一瞬间,我看见爸爸站在窗外的护栏上,嘴里叼着一把老虎钳,小心翼翼地在狭窄的过道里挪动着,原来他在修护栏。

早些时候,我们全家搬进了新房,新修了护栏,爸爸特地加了钱,拜托修护栏的师傅们在铁质的护栏和窗台的连接处多打几个钢钉,以保证护栏在长时间使用后也不会出现松动甚至脱落的现象。新的护栏很结实,夏天较小的花盆就放在护栏上,浇水晒太阳都很方便。秋天的风越来越大,挂在窗外的衣服在大风中摇摆着,稍有不慎就会脱离衣架掉下楼,等发现时,它已经躺在草丛里,浑身裹满了尘土。于是爸爸决定在护栏的里面再包一层铁丝网,彻底解决隐患。

铁丝网是建材商店里买的,大概四米长,成捆地扛进屋里来,一共三捆,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地板上,老虎钳、钢锉等工具放在窗台上备用。这个下午爸爸不上班,而我和妈妈都要工作,所以这项工作只能由爸爸一个人完成,并且要赶在天黑光线昏暗前搞定。我下午上班即将出门时他在做准备工作,我下班回到家时他已经全部做完,我几乎可以想象在此期间他是怎么工作的。

他一定打开了电视机,转到他最爱看的《铁道游击队》,把音量调高,一边听着声音一边工作。爸爸今年51岁,微微发福,身体在护栏间挤过时稍有些困难,需要吸着肚子缓慢移动。铁丝网的边缘都是突出的铁丝,坚硬无比,抬起来和护栏的空隙相比对时,极易划伤手掌和手指。铁丝网因长时间弯曲,已经无法有效拉伸,即使立起来,也还是呈现出弯曲的姿态,于是爸爸只好先固定一头。用来固定的细铁丝是边角废料,杂乱无章地缠绕扭曲着,要用老虎钳仔细夹直,长度大概有五六米的样子。半个小时过后,铁丝大概夹直了,爸爸坐在小矮凳上,额头已经沁出了汗珠,他顾不得休息片刻,抹一把额头,搬起一捆铁丝网,立在窗户旁边的窗台上,然后爬上护栏,伸手把铁丝网扯出去。

一路拉着铁丝网侧身挤进护栏的最东边,展开后固定一端。空间狭小,铁丝网的边缘又极锋利,手指被刮出数道血痕,时间紧迫,又不得不加快进度。用铁丝将护栏和铁丝网固定在一起,起端密密匝匝的缝合起来,像经验丰富的临床医生在缝合伤口,然后每隔三十公分固定一次,一直到最西边为止。每一道工序都要重复三遍以上,而老虎钳不得不叼在嘴里,以腾出手来工作。每固定好一捆铁丝网,他都要停下来擦汗休息,喝口水再继续工作。

铁丝网固定好了,衣服再也不会掉下去了,但是铁丝的边缘依然会刮破衣服,于是爸爸继续吸着肚子,用钢锉小心翼翼的将突出的边缘都磨去。风很大,呼呼的风中裹挟着钢锉摩擦铁丝的声音,显得格外单调。我不知道他磨了多久,只知道进门的时候铁丝网已经牢牢固定在护栏上,闪着银色的光。花盆底座卡在护栏的缝隙里,稍有不平,爸爸量好尺寸,买来大小合适的瓷砖,铺在护栏底部,用玻璃胶固定住,花盆放上去再也不会倾斜歪倒,爸爸看着一下午的杰作,满意地拍拍手。风很大,四层楼的高度,并不算低,汗水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形成一条蜿蜒的小河,小河里倒映着我湿润的眼睛。

爸爸一向这样,摸索着做好家里所有家务:在卫生间安装晾衣架,在前后护栏上包裹铁丝网,在厨房的墙面上粘满挂钩,换掉使用不方便的洗脸池,在门后装一面落地镜,只要是能够动手解决的事情,他都要自己完成,不用我们操心。记得十五岁那年,爸爸说要送我一个礼物,打开包装才发现是一面钟表。表芯是从家里废弃不用的挂钟里拆下来的,表面是爸爸用裁玻璃的刀比照着尺寸一点点从整面的玻璃上割下来的,用玻璃纸裱了花,两角对称着,四周用钉子固定了四块木板,构成五面包围的匣子,扣在表芯上,安装三号电池,滴滴答答地走了起来。玻璃中透出表芯鹅黄的颜色来,在灯光下看去无比温馨。直到今日,它依然在老房子的客厅里滴滴答答地摆动着,父爱,永不停转。

从小到大类似的事情还很多,只是不能一一叙述。大概全天下的父亲都是如此,可能不善言辞,可能不善表达,但心里都揣着对儿女沉淀的的爱,讲不出,所以只好用行动表达一二。父母之爱,从来令人热泪盈眶,心中愧疚。

来源:海澜文学

原创文章,作者:jinwe2020,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biaojianku.com/archives/65288.html

(0)
jinwe2020jinwe2020
上一篇 2022年 3月 1日
下一篇 2022年 3月 1日

相关推荐

发表回复

登录后才能评论